專題文章

【中文之美】情

張慶祥 先生

【中文之美】情

      編者按:問世間情為何物?一個“情”字,難倒古往今來多少英雄好漢。又有誰知道,這千百年來人們看不透、解不開的謎題,竟然只是源自心中一個小小的湧動?我們不必驚慌失措地壓制它,只要欣賞這青青嫩芽在心中滋養,便能照見本性。

      今天要講的是心情的“情”。“情”字,左邊是一個“忄”,中國字如果旁邊或者下邊有一個心,那講的就是心上的東西;右邊是一個青草的“青”,“青”是稚嫩的意思。你看那剛發芽的嫩草,都是非常的“青”,淺綠中帶點黃,又微有透明感,陽光一照,你一定會說“好漂亮啊!”等到草長熟了,顏色就轉為“綠”,等到草呈墨綠色,就代表已經老了,即將枯萎了。

       情字由“忄”與“青”組成,是指我們的內心裡有一個微微的發生,有一個小小的東西正在滋長。而這小小的感受一發生,隨即帶動了人們的七情六欲。好比一個情竇初開的少男看到一位美麗的少女,內心“怦然一動”,他內心的氣血只是微微晃了一下,有了一個小小發生。正是這個小小發生,這少男便對這少女充滿愛慕之情,然後才展開一系列追求的行動。我們可以說,這後面所發生的轟轟烈烈的愛情,都是源自於當時內心裡發生的一個小小晃動。只要內心稚嫩的一動,他就會說:“噢!沒有錯,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女孩子,就是她了!”

       不論是正向的情緒還是負向的情緒,都不外是因為內心裡有個小小的動盪正在發生。能夠仔細往內覺觀的人不難發現,當一個人心頭氣血沒動,他都可以說“我不動心”,但是若內心裡的氣血微微一動,他就很難再如如不動了!可以說,內心的小小一動,是人類七情的總源頭,因此這“情”字便由“忄”與“青”來組成。

       而這人心一動,究竟是什麼在動呢?仔細觀察自身,不難發現,這七情奔動的一瞬間,不就是藏在胸口中的一股氣血微微湧動了一下嗎?試看,當一個人要撫平自己的情緒時,不就是把手捫在胸口這個地方嗎?這胸口兩乳正中的位置,也就是中華老祖宗所說的“黃庭”。古人所說的內心、寸衷、心頭,指的就是這個地方。

       你內心裡的七情是怎麼運作的呢?當胸口裡的氣血翻起一個小小的熱浪時,儘管它是那麼的微不足道,但七情的力量卻是那麼的巨大!這內心裡小小的翻湧就是“青”,那稚嫩的小草已經冒出頭來了,這一刹那有一種情感、情緒發生,而這個人接著所說的話、所做的事,完全都在滿足這份情感、這份感受而已。

       人們內心的情感是壓不住的,它總是隨著六根的感應不停發生。各位試想,拿一塊大石頭壓著一堆青草會怎樣呢?任你怎麼壓它,那青芽照樣從石頭邊冒出頭來!這就像人們一直用壓制的方式,想把內心的“生氣、厭惡”壓下去,有用嗎?在某些地方看似暫時有用,但在很多關鍵時刻,卻又像是完全沒用,因為它總是不聽使喚,在不想發生的時候發生。

       比如說,不相信有鬼的人總會說:“世上哪裡有鬼啊?”但當你把他眼睛矇著,三更半夜把他拽到墳墓旁邊,把他丟下,當他眼罩一拿開的時候,會嚇一跳:“哎喲,怎麼在墳墓旁邊啊!”這時他不斷地告訴自己說“淡定、淡定,世上沒有鬼,怕什麼!”這有用嗎?只有他自己知道沒用啊!為什麼?因為他的身體不停地發抖,全身一股寒氣,使得毛孔都豎起來!這時的恐懼和寒意,究竟是從哪裡生出來呢?答案正是“內心”!

       所以,心靈要得到安頓,不能小看內心當下小小的發生,那個小小的而且不可壓制的發生,就是“青”。因為有這個稚嫩的青,才演變成一連串的“情”。反過來說,你那解脫不了的“情”,只不過是當下發生在胸中一丁點微不足道的氣血所擾動出來的而已!人間所有煩惱的真相,僅僅只是如此而已!只是胸中一個小小的翻湧罷了!任由它存在,又有什麼關係呢?所以佛經說“有情來下種”,又說“覺有情”,這意思是只要認識你的心情,就可以走上覺悟之路。覺悟是從自己的“情”裡面覺悟的,因此不要以為情緒是不能存在的,不要拿著重重的石頭猛壓滿地的野草,那是壓不住的,你開挖土機去壓它也壓不住的,你用整座山去壓,最後它還是能從山底下冒出頭來。人怎麼可能無情呢?人如果可以無情,“菩薩”這兩個字翻成中文就不會叫“覺有情”了!所以,認識自己的情緒真相,這是何其重要的事情!

       “情”是心裡面有個“青”,像小小的嫩芽般不斷滋長,它本來無害於人,只要你學習和它共處,對那份能量不分別取捨,讓它自由揮灑,正了自己的情,也就照見自己的性了。所謂明心見性,正是從覺照你的七情入手。

       古人造字是多麼完美的想像啊!一個青青小葉的形象,就讓我們體會到性命修持的一篇大道理,就讓我們知道要從“有情來下種”,就讓我們知道原來菩薩就是要”覺有情”。這是多麼有意義的一件事情!